武侠片一定有女人，但从没有真正精神独立的女人│旮旯评委

文/宋彦

昨天，徐浩峰的第二部大荧幕作品《箭士柳白猿》上映，排片量不足4%，票房百万起。虽然晚于《师父》上映，但《柳白猿》完成于2012年，在处女作《倭寇的踪迹》之后，《师父》之前。

看过《柳白猿》就会觉得，徐浩峰拍电影还是有前途的。并不是因为这部电影有多精彩，而是它和《师父》的成熟度之间，差了100个《倭寇的踪迹》，可见徐师傅进步之快。

《箭士柳白猿》

和另两部作品一样，《柳白猿》也改编自徐浩峰自己的小说，原著名为《民国刺客柳白猿》。电影中，刺客变成了主持公道的武行和事佬，小说中复杂的军阀背景、三民主义论调，以及其他支线情节都被删去，只留下一个完整的武林高手的故事。这样一来，电影更符合武侠片的架构，一开场就直入主题，简单明了。

和《师父》相比，《柳白猿》的确粗糙很多。故事是个好故事，但剪辑生硬，不断闪回的姐姐被强暴的镜头看得叫人尴尬。徐浩峰的每部电影里主角都端着，但《柳白猿》显然是端过了头，导致整体风格严肃，看得累人。

《柳白猿》主演宋洋

但今天，我们讨论的不是《柳白猿》，甚至不只是徐浩峰的电影，而是华语武侠片里挥之不去的直男癌气质。

徐皓峰独爱洋妞和大长腿

了解徐浩峰的人都知道，洋妞和大长腿是他个人的恶趣味，每部电影里都必须出现。《师父》里有露着大长腿跳舞的俄罗斯美女，一代名师郑山傲最后还被洋妞拐跑了。《柳白猿》里也有对柳白猿一往情深的倔强洋妞，不仅肤白貌美腿长，调情的手段也很别致，两个人打了几场，每次都差点发展成SM。

《柳白猿》里的混血美女

徐浩峰电影里出现的本土女性也都是类似的卖相。美人胚子，腿长，有一点妖艳，还有点天真，细腰丰臀，穿一身长旗袍，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不管是洋妞还是local妞，在徐浩峰的电影里，女人都是被物化的。宋佳在《师父》里极尽性感，缠绵时戴在手上的烟架戒指（某宝同款有售）和她有一样的命运，都是床上必需品。

宋佳在《师父》里极尽性感，缠绵时戴在手上的烟架戒指。

宋佳是五十个螃蟹就能满足的餐厅服务员，到了《柳白猿》，同样婀娜的月牙红是十五个苹果就能抱上床的戏子。即便被利用、被出卖，最后还是要跟明知不爱自己的男人走。

名伶月牙红

《师父》结尾那场胡同打戏，陈识一路过关斩将，最后遇到了蒋雯丽饰演的邹馆长，女人阵仗再大，男人也不屑于和女人动手，意思一下，草草收场。邹馆长成了胡同里唯一没和陈识交手的人。

陈凯歌的《道士下山》改编自徐浩峰的同名小说。电影里，唯一有戏份的女性形象——林志玲饰演的老板娘也符合徐师傅的一贯审美，妩媚妖艳，肤白腿长，由内而外散发着红颜祸水的气息。

《道士下山》：老板娘和小叔子偷情

柳白猿因姐姐的遭遇而对女人疏远，但用徐浩峰小说里的话来说，“作为男性，又一个更遥远的起点，那就是亘古以来对女性的需要。”所以，在武行的世界里，每个练家子都讲究克己、控制和规矩，看起来都有那么点禁欲系。但女人必须存在，她们是男人的陪衬和家当，有时是必需品，有时只是点缀。

武林中的女人要么男性化，要么柔情似水

武林中人对女人的需求还有行业特色，用《柳白猿》原著小说里的话或许可以解释——“他终于明白以前自己险境环生后为什么没有喜悦，反而格外沮丧，因为那时他需要一个女人作为新生的奖品。”

这种将女性物化的角色塑造方式是华语武侠片的惯用招数。上世纪六十年代，香港邵氏成就了武侠片这一中国特有的类型片，张彻和胡金铨的武侠电影是一代人的共同记忆。

张彻代表作《独臂刀》（1967）

邵氏武侠电影里，男人都勇猛异常，女人要么温婉恬静，一心一意爱着情郎。要么就是邪恶的化身，是男人欲望和贪念的象征。一部分有胆有识的，也都成了“邦女郎”，以辅助男人为己任。

偶尔有要混入男人世界的野女人，她们基本以男扮女装的形象开场，性格、身段都和男人一样硬朗，没有半点女性的柔美。

胡金铨代表作《侠女》

女生男相——这几乎是传统武侠电影里女人有资格与男人交手的唯一方式。像郑佩佩巅峰时期的代表作《大醉侠》《金燕子》和《飞刀手》，女主角基本都以女扮男装出场，以暂时的男儿身承担解救兄长，报仇雪恨，维系家族命脉的责任。故事也常常以女主角被男人拯救的大团圆结局收场，女性身份的“败露”往往成就真正的男性英雄。

郑佩佩《大醉侠》（1966）

今天的武侠片依然如故，兄弟不见得是手足，但女人永远是漂亮衣服。

早几天上映的《叶问》，叶先生出了名怕老婆，但《叶问》里的叶太太形象与其他武侠片里柔情似水的女人没什么两样。

《叶问》，熊黛林饰演张永成

王家卫的《一代宗师》很好看，但宫二小姐要报仇就要付出比男人多得多的代价，不嫁人，不生养，不传武功，实则已经遁入空门，不算是个世俗中的女人了。

《卧虎藏龙》里的玉娇龙是武侠片里少有的鲜活的女性形象。她反叛、敢爱敢恨，与男人调情，正视自己的欲望，是个没有在男人世界里隐去女性特征的江湖侠女。

章子怡饰演的“玉娇龙”，《卧虎藏龙》（2000）

亦正亦邪的徐克，亦男亦女的女侠

在女性形象的塑造上，我们该给徐克导演点一个大大的赞。香港电影新浪潮后，女性的形象明显多元化，姥爷的武侠片就呈现了很多不同类型的女人。他在《倩女幽魂》里打造了永远的女鬼聂小倩，在《笑傲江湖》塑造了亦男亦女，亦正亦邪的华语影史经典女性形象东方不败。但是东方不败的风情，也是要林青霞女扮男装才能成就的。

林青霞饰演的东方不败

作为编剧，他笔下的《新龙门客栈》比胡金铨的《龙门客栈》更邪气，林青霞饰演的老板娘虽然有红颜祸水的一面，也有重情重义的一面，能卖萌讲段子，也能秒变温柔乡。在男人主宰的武侠世界，女人依然是女人，而且是本该如此复杂的女人。唯一令人不够满意的是，《新龙门客栈》里也是两个女的为一个男的争风吃醋。

侠女邱莫言，《新龙门客栈》（1992）

事实上，武林容不下女人，主要是因为传统武林的体制对所有人的要求便是舞刀弄枪和低眉顺眼。今天也依然如是，任何领域都有着多多少少的直男癌倾向，离真正的男女平等还差着上万个老板娘和玉娇龙。